（七）都只为风月情浓【三】

宋泽不靠谱，这夫人作了胎他的态度也没转变多少，隔三差五的喝的烂醉总被人抬着回来。扶桑是打心眼里替眼前这位文静的二少夫人感到不公平。

可在这世道女子又有几个是能真正随意所欲的？就连生在皇族的公主，有时候也不得不为了家国大义远嫁和亲。二少夫人纵然是可怜的，可是木已成舟，到底也是没法子了。

“我能摸摸你的肚子吗？”大约是月份还不大，所以肚子也不大。扶桑却欢喜的不得了，这辈子她是注定不能为宋澈孕育孩子的。回来的路上她也曾坦白，宋澈听了之后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他说只要有她就足够了。

可是她还是觉得遗憾。

二少夫人露出羞涩的笑容，把肚子凑过来，“已经四个月了，不过这孩子折腾的厉害，我吃了吐，所以这才长不出肉。”

那种感觉很奇妙。扶桑慢慢把手放上去，起先还不敢，后来还是二少夫人抓着她的手按在肚皮上。那肚子上的肉并不是软的，而是有一些硬，扶桑眼睛突然就很酸，“这就是…孩子吗？”

“是啊，再有几个月之后它就会出生。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一个可爱的宝宝。”二少夫人虽然谈不上绝美，但是在谈及孩子那一刻脸上所展现出来的风采像是被镀了光一样耀眼，那一刻扶桑觉得自己在她跟前都要黯然失色。

扶桑用近乎贪婪的目光打量那个肚子，她觉得好神奇。二少夫人看上去那么柔弱，可是几个月后就能生下孩子，从此后身份上又多了一个光辉的头衔。

母亲，扶桑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散去。她忘不了那个梦，那是她心底深处最沉痛的记忆。她是被家人遗弃的，她没有母亲。

“你一定会是一个最好的母亲，你的孩子也一定会非常可爱。”她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金色的小锁片，这是婆婆捡到她的时候她一直戴在脚上的。现在她不想要了，“没什么好东西，这锁片一直跟着我长大。送给你的孩子，希望它将来一切如意。”

二少夫人不是傻的，倒不是说这锁片不值钱，她看得明白扶桑眼中的难过。急忙推拒，“不行，这东西对你来说一定很有意义，我不能要。”

扶桑微笑，她对这位二少夫人倒是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她朋友不多，但是能被她真正放在心上愿意交心的少之又少，“如今我已经不需要它了。你都说了再过不久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给这孩子一点见面礼也不为过。”

话已至此，二少夫人哪里还有说不的意思，也是真心收下了。坐了一会后风大起来了，扶桑怕她一个孕妇着凉，便提出回去。二少夫人点点头，如今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坐久了的确会累。

两人一起出了亭子，因为之前丫鬟都被退下去了。所以扶桑便扶着二少夫人到了亭子口，然后准备去喊丫鬟来，可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二少夫人竟然脚下打滑，直接往边上摔下去。

“我的孩子！”扶桑听到惊叫声，回头的时候眼睁睁看着二少夫人没有抓稳桥栏，直接栽进湖里。

丫鬟的惊叫一声比一声高，却没有一个人跳下去。后院向来是女子住的，便是小厮都很少会来，眼看着人就要没了扶桑当下跨过去跟着跳进湖里。

湖水冰凉，她深呼吸一口后沉下去，终于看到原处已经慢慢停止挣扎的二少夫人。扶桑加快速度游过去，可是她看见有一道白色的影子比她更快。

水鬼！她瞬间变了颜色，水鬼的速度比她要快得多，已经碰到二少夫人的手了。扶桑不敢大意，继续加快速，然后掌心凝聚灵力打出去。

那水鬼被掀翻出去老远，但还是不死心，一回头正好叫扶桑瞧见了正脸。居然是那日已经死去的宋泽妾室！可是那日扶桑分明是在假山附近发现那具女尸的，而且尸体上并没有水迹，怎么会变成了水鬼？

容不得她多想，眼看着水鬼又要卷土重来，扶桑已经游到二少夫人身边再一掌将水鬼打走。她迅速抱着二少夫人浮出水面，她大大喘了一口气，“快来人！”

二少夫人还是失去了那个孩子。她的身体太虚弱，胎相本来就不稳，抬上来的时候裙子上已经是一片红了。扶桑看着鲜血不停地从二少夫人的身下溢出来，那一瞬间扶桑都觉得心疼。她知道这个孩子对于二少夫人来说有多重要，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身上，本来这一生就已经没有什么可指望了。

有了孩子后才有了那么一点期颐，可是如今孩子没有了，那所有的念头也都成了空。

扶桑捏紧了拳头，看着二少夫人被人手忙脚乱的抬回去。她坐在原地，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没过多久她身上就多了一件披风，她回头，对上镇南王妃的面容。

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对不起，没能救回她的孩子。”

如果她能再快一些，如果她能一直扶着二少夫人，也许就不会出现这种惨剧了。她知道的，二少夫人有多看中这个孩子，她几乎不敢去想。等二少夫人醒来后知道已经小产了，到时候该是何等的伤心绝望。

“怨不得旁人，是她命里有这一劫。”王妃也难过，到底是自己的儿媳，那个孩子她也是满怀期待。她蹲下来，将扶桑半拢着，“你用不着自责。你已经已经尽你所能了，扶桑你浑身都湿透了，赶紧回去否则要着凉的。”

扶桑僵硬的点点头，任由婢女扶着她回到萤夏阁。泡了一个热水澡，喝了一碗热姜汤后她遣退了婢女，将房门紧闭，自己则是裹着被子蜷缩在床最里面。

宋澈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听说了这件事，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直奔她这里。推开门的时候扶桑没有动，宋澈坐下来的时候她也没有动，可是当宋澈的手挨到她的脸上，她终于动了。

“阿澈，你二嫂她小产了。是我的错，如果再快一些，就不会这样了。”她亲手摸过那个孩子，还有几个月它就能来到这世上。可是现在随着那一滩血水全都化为泡影，她都已经这样难过了，更何况是二少夫人。

宋澈将她带到怀里，他忙了一天，身上还有汗味。扶桑却不在乎，将脸贴在他心口，“阿澈，你二嫂是个很好的人。”

“我知道。”宋澈在一路过来的时候已经听婢女说了，他一听到扶桑将自己关在房里一整个下午他心都疼。扶桑自幼被父母遗弃，虽然她表面上表示不在意，可他却知道她心里还是渴望的。

她没在自己娘亲身边长大，看见人家母子总归艳羡。二嫂没了孩子，扶桑自责，不能原谅自己是因为想到她自己的身世。

“你说那孩子会不会怨我？会不会以为是它娘亲不要它？”扶桑难过的一塌糊涂，苍白的手紧紧抓着宋澈的衣襟。

“不会的，你已经尽力了。二嫂不会怨你，那孩子也不会怨你。”宋澈知道她提心吊胆了一个下午，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扶桑在他轻言轻语下慢慢合上眼皮，她太累了。

第二天她醒来宋澈已经不在了，但是婢女说宋澈昨晚守了她一夜，直到天亮才回去换衣服。宋澈是担心她夜里会惊醒，是她不好，又叫宋澈替她操心了。

她用过早膳，宋澈就来了。扶桑瞧见他眼底的青色，愧疚更甚，“我想去看看你二嫂。”听婢女说二少夫人昨晚才醒来，而同样的，宋泽也是喝的酩酊大醉到子时才回来。

宋澈点点头，“也好，二嫂可能也需要人开解她。等会儿我送你过去，也顺便去看看她。”宋澈几个兄弟自小感情就很好，他二哥从前也是个好的，后来出了那档子事变成现在这幅醉生梦死的模样，他心里也不好受。

兰园离的很远，宋澈过去也不过是小坐了片刻说了几句关怀的话，然后才走了。扶桑看着二少夫人眼神空洞的躺在床上，原先还有点血色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

二少夫人大约也是不想活了。婢女说自昨晚醒来，二少夫人便是滴水未进。

“赵姐姐，想哭就哭出来吧！”扶桑不想喊她二少夫人，宋泽妻子的头衔并没有给这个女人带来一点荣耀，如今连孩子也失去了，可是那个男人却还是没有出现。

过了很久，二少夫人才开口，“扶桑，我曾以为自己可以坚持下去的。我14岁那年在街上第一次看见他，我就喜欢他。后来我终于嫁给他了，你不知道，新婚那一夜我有多开心。”

可是有多开心就会有多失望。二少夫人的勇气终于在那一晚一点点消散，她爱的人始终看不见她的好，她太累了，她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扶桑，爱一个人的时候满怀希望，总觉得自己所向披靡，再多的荆棘也能斩断。可是不爱一个人了，即便那人亲手将手伸到你面前，你都觉得那距离太远。”小产等同于坐月子，不兴流泪。可是二少夫人躺在那里静静的淌着眼泪，“我总算是明白了，有些东西抓不住就要放手。”

“所以你现在是要先放手了？”男子格外咬牙切齿的声音凭空出现。扶桑回过头，门口站着一个墨蓝色衣袍的男子，与宋澈的温润不同，那袍子上用金线绣着复杂的花纹。若是一般男子，只会觉得繁复，可是那男子有一张同宋澈相似的面容。

相较于宋澈毫无攻击的君子气息，宋泽更像是一头豹子。浑身上下都写满张扬，眸中也是厉色满满，他大步跨进来，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宋泽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将二少夫人拎起来，“谁准许你先放手的？”

扶桑即刻站起来，“宋泽！”他的妻子如今还缠绵病榻，他居然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她快步上前拦住宋泽的手，“你有没有良心？”

“扶桑姑娘还不是我宋家的人，莫要掺和我的家事为好。”宋泽一点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二少夫人头晕的厉害，她动了动嘴，“是你没有良心。宋泽，你没有资格指责谁，也没有资格要求我什么。我同你之间已经两不相欠了。”宋泽倏地一下松开手，二少夫人就往后倒去。扶桑扶住她，恼怒的瞪向宋泽，后者却没有心思来看，宋澈不能置信，“赵玲珑，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和离吧！或者你休了我，宋泽，这一场折磨该到尽头了。”二少夫人闭了闭眼，孱弱的很，“你不是一直说我占了你这宋夫人的位置吗？我现在将它还给你，我再也不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