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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君俯瞰着我，我能感觉到他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脖子周围那一圈用头颅连成的项链其中一部分我居然认识，有天蓬君灵犀那张漂亮的女人脸，有应龙的龙头，还有一个是五只眼睛的王灵官，甚至还有泰山府君的少女脸，他们都表情茫然，只是睁大眼，化作了酆都君意志的体现。
此前我就听泰山君提及过一点，酆都君一大爱好是收集剥离敌人身体的一部分作为战利品融入自身。从这来说，九黎一族的确是酆都君的亲信，都是同样的传统。
“你是不是在等阎罗？”
酆都君细长的手指摸索着脖子上众多鬼神的脑袋，食指在上面轻轻点着，拨弄到了一颗脑袋上。
“他在这里。”
手指下赫然就是阎罗王张道成的头颅。只是此时他双眼睁开，面部却已经没了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处变不惊，和其他被斩下的头颅没有任何不同。
“这一颗是翊圣君的。”
他指着张道成旁边的一个脑袋。
那是一个眉心上有第三只眼的儒雅男子，长发在头顶挽出一个发髻，看起来像是道门画册里的道君。此时他也双眼无神，嘴唇微张。
“这一颗是真武君的，你既然带走了泰山君，想必在度朔山应该见过了。”
酆都君捻动人头珠链，挨着翊圣君的就是那个一直怒目状的真武君。
“这一颗是天猷君。”
他继续给我介绍。
天猷君和之前我们在幽冥关看到的残尸骨骸一样，是一个俊美和尚的模样，脑袋被串在酆都君脖子上，有一种玷污神圣的邪意。
“最后这一颗你很熟悉，是天蓬君的。北极四圣，终于收集整齐了。”
给我介绍了这些人。
酆都君语气平淡：“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被我给喂了神桃树么？”
我也冷笑：“没有用了，自然就被你处理了。”
“愚者就是愚者。”
酆都君摇头：“同为仙命，你比十二仙人差远了。想来是根本没有在蓬莱四岛上接受过启蒙树，才会智慧底下，难以明白。”
我心里一凛，他知道蓬莱四岛，那岂不是酆都君是人世间进去的？联想到他此前说的那些话……
——我是谁？我就是你们，你们就是我，我们本是同源，不过是现在和过去的倒影。
——来自人世的愚者，你并无桂冠，这里也没有你的征途，你不过是沉溺在自身假象的使命中，离开家园，寻找自己的意义。
我捏紧拳头：“你也是人类，你是十二渤人时期从陆地上进入蓬莱仙岛的人！”
酆都君身体轻轻抖动，仿佛在忍住笑意。
“真是愚钝，给了诸多提示，现在才明白过来。”
他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当我还是凡人之姿时，也比你们要强得多，十二仙人？不过是运气好一些提前掌握了蓬莱四岛罢了。我落海进入了岛上，很快就发现了众多的秘密……渤人终究是劣等种族，否则怎么会坐拥那么大的优势最后一个不剩？”
酆都君语气中毫不遮掩自己的不屑：“明白了么？愚者，给你机会，不过是看在同源的份上。眼前留着你们，也是让你们作为旁观者，看到一个前所未有存在的机会……”
趁他话还未落，我的白鹿刀已刺入他身体，在陆阴阳化作妖魔的加持下，这一刀狠准无比，一瞬间我就被击飞，翻滚落地。
“你伤不了我，还不明白么，愚者。”
酆都君张开雪白修长的双臂：“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前一个时代为什么会失败，会陷落，会湮灭，因为他们不敢，也不懂忘川中到底有什么！这里是神启之地，是未来与现在的缝隙，是旧日与现世的门扉！”
他手一指，我只觉得大脑剧痛，踉踉跄跄几乎站不住。
我能感觉到手中白鹿刀正在发烫，孙倪在燃烧自己的存在给我提供最强的杀伤力，身体里也充满了源源不断的力量，这是陆阴阳给予的信心与支持。可身体已经摇摇欲坠，僵硬无比，我从未如眼前一样绝望，对方写好剧本布下舞台，不过是让我们来充当其中的配角，完成他最后的一幕。
面对前所未有强敌，仿佛根本不死，无法击垮的阴间之主，我平复烦躁的内心，默念着那古老又平和的咒语。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我在心中颂念：“诸位道门的前辈们，被遗忘在过去的天师们，请你们与我同在，后人马烨，在此斩妖除魔。”
恍惚间，我耳边传来一个陌生但温和的声音。
“破。”
耳边听到一声仿佛玻璃碎开的声音，我的身体再次变得能够行动。
那声音说：“承、承让。”
南天师陆修静！
又有一个声音说：“得我拷鬼棒，用我雷法，你且听好。夫人固其精，养其炁，保其神，使之三宫往来，昇降不息，则家家蓬莱，处处神仙矣。”
雷霆乍现，划破了沉闷晦暗的忘川上空，一道道雷纹在空中漫步，仿佛是万千道兵风驰电掣而来。
四大天师之一的萨守坚。
冷不防我左手边出现了一位身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他一脸放荡不羁，侧脸看了我一眼，道：“遵天之道，顺地之理，物无不得其所。故绥之则安，动之则苦；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渊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
千古奇人东方朔！
右边又有人说：“怕了么？”
徐青宁摩拳擦掌，一脸桀骜：“最强鬼神啊，真是我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机会，你可千万不要给我丢脸。”
背后又有人拍了拍我肩膀。
我回过头，听到一个略显生涩的声音：“马烨，马烨，好好干，你能做到的。”
竟然是死了很久的薛祥文。
我耳边听到无数人的声音。一点也不杂乱，我听到他们的祷告和祝福，听到他们的遗憾和难过，听到他们未竟之志，听到了他们内心的祈愿。
我不是一个人。
人类的前行从来不是依靠哪一个人，每一个人身后都是一群人在支撑着，人与人之间通过各种方式互相连接，人脚印所抵达的地方，其他人就会跟上。所谓英雄，就是承担了人们期望，将大家的力量集中在一起的人。
这就是我们的生存和前进的方式！
我身体轻飘飘地飞了起来，那一瞬间我挣脱了忘川的束缚，不再被酆都君所压制，我和白鹿刀化作了一条银色纤长的鲤鱼，轻盈跳动，伴随着天降群雷，钻入了他模糊遥远的面门里。
那一串人头珠链上，阎罗王张道成僵硬的脑袋上突然露出一个恶作剧笑容：“干得漂亮，没让我失望，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酆都君脖子猛地爆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