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9喀力氕木沙萨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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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尔哈利开车接我们从八卦城一路往西,在齐勒乌泽克乡和乌尊布拉克之间的吾尔塔米斯牧业村停下。路上他告诉我们,木沙萨满膝下子女比他去世得还早,剩下的亲人都最少是孙子辈的,老萨满一个人居住,并不依赖任何后人。

为此罗立很是不解:“老爷子都九十几岁了,万一出个什么状况,抽个风高血压什么的,周围都没个人帮忙。这样让老爷子一个人住真的好吗?”

“那是普通老人的想法。”努尔哈利道:“萨满和普通人不一样。”

他又重复道:“不一样的。”

萨满原本就是一群“狂人”,依靠历代先祖冥冥之中的力量传递,以及先辈萨满的精灵而行驶他们的责任。年轻时候,萨满占据个人身份的比重很轻,更类似于一个宗教头衔或者民间称谓,给予人慰藉与驱魔,青年时候的萨满还无法体会到自己真正意义所在。唯有上了年纪,经历人世界欢愉痛苦才会更看清自身,而随着与精灵沟通增强,智慧增加,萨满之力就会与日俱增。这也是萨满之中不成文的规则,随年纪变长,体内精灵会不断壮大,肉体孱弱换来强悍精神力量。

“对萨满来说冥想很重要。”努尔哈利郑重其事地说:“萨满需要保持内心平和,才能够沟通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冥想是每天的必修课,越是不容易受外界影响,越是能够凝聚。所以大多萨满上了年纪,都是离群索居,孤身居住,这也算是传统。”

我想到了眼前努尔哈利也是一个黑萨满,现在还年轻,难道老了也是要重复前辈们的路?

“大概我不会。”努尔哈利一笑,没有回避这个话题:“说到底,我只是偶然成为了萨满,其实对这一行没什么兴趣。倒不如赚钱让人心情愉快。只是没办法,这种事有点像是投胎,不以我的意志作为转移。时代不同了嘛,以后我就老老实实退休,管他的,到处去旅游,大概先祖们也会放弃我这样不上进的后辈萨满。少我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倒是洒脱。

是了,若是把萨满看成是一个副职业,努尔哈利的说法就毫无问题。或许是全球贸易时代背景缘故,我们这一代人信仰方面并不够强烈和纯洁,实用主义至上,这也是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对外表现。哪怕当僧人当道士都已经变成了职业,各大寺庙道观对外社招不少,要求还不低,大多要么是宗教学对口要么是985硕士毕业,待遇倒也是不错。要不是我学历不够,当时看到青城山道观招资料管理员,倒也想去试一试当一个全职道士。

越野车停在一座巨大白红相间的毡房外。

比起努尔哈利的毡房,这座外面毡子要更厚,用一种很粗的绳子给牢牢绑在支架上,看起来粽子似的,我猜测里头的主人家一定很怕冷。毡子底色依旧是白,上面有毛角花和鹿角型红色纹饰,外面还有层木栅栏,一条魁梧的西藏狮子犬横在栅栏门口,棕色毛发的大狗一脸警惕看着我们,喉咙里低沉地嘶吼了两声,警告不要靠近。

努尔哈利示意我们不要紧张,他往前一步,大喊了一句什么。

说来也怪,听到这一声后西藏狮子犬耳朵动了动,居然让开路来,懒洋洋趴在一旁,舔起爪子来。

罗立感叹:“真是一条好狗。”

努尔哈利笑着说:“是啊,这条藏狮可不简单,是几年前突然出现在师傅毡房外的,简直像是先祖派来的守卫一样。只有能够喊出师傅的真名的人,它才不会阻挡。”

往前走时我又观察了一番这头棕色藏狮,它目光里已经没了此前那种咄咄逼人的凶戾,和我对视了一下,打了个哈欠,狗头侧偏靠在地上的草地上,伸展四肢眯起眼。

我心里羡慕,如果有这么一条狗该多好,想到我们家那只半家养的橘猫“薛定谔”,简直是养不熟的混子,饿了就回来吃东西,冷了回来吹空调,被其他猫给揍了也知道回来求助包扎什么的,就是从没见过它有什么用。听说一些能干的猫还会叼回来一些小鸟老鼠,也算是顾家,可薛定谔完全没这种觉悟,除了第一次不知从哪儿衔来百元纸币交了“房租”,后来就再无什么灵气表现。

努尔哈利在毡房外的木门上敲了敲,嘴里又说了一句什么,是他们本族的语言,里头传来一个声音回应。

门口是用木架与毡子蒙出来的软门帘,努尔哈利小心推开,我们一行人进去,就看到一个老人坐在里头看电视。

电视是老式大方块,上面还支起两根V字天线,荧幕上正播放着83年版本的射雕英雄传,黄日华的郭靖与翁美玲饰演的黄蓉正在合力对抗欧阳克,一板一眼的过招伴随着啪啪啪音效,浓浓八九十年代风格,老人家却看得津津有味。

老萨满裹着一条羊羔毛毯子,身材矮小瘦弱,坐在地上垫子上头,马脸上一双眼睛占据了很大比例,此时睁大眼盯着电视机,嘴里像是在咀嚼什么东西,吧唧作响,看起来有几分神经质。

努尔哈利找了一个垫子端坐在旁,一言不发,我们事前就得他叮嘱,一切跟着他来,除非他要求,否则我们不要说话。

于是我们几人也跟着老萨满看射雕英雄传。

不知怎么回事,进入这毡房后我原本内心焦灼一点点消失,整个人也变得罕有平静下来。这很奇怪,明明陈扬手上感染迫在眉睫,寻找“恶魔之手”与不落湖的关系更是时不我待,几天里我们都很焦虑,然而在这个老萨满暖和的毡子房内,那些负面刺激得人头皮绷紧的东西仿佛都被驱散。我们仿佛融入了老萨满木沙的老年人生活节奏,不紧不慢,悠然自得,哪怕一部被转播无数次的老剧看起来也不觉得闷,反倒是像和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重逢,全是感慨与怀念。

良久,直到看完片尾,终于进入广告环节,老萨满用遥控器将其变成静音,这才缓缓转过头来,一眼就盯住了陈扬:“身怀恶鬼。”

木沙老萨满的普通话说得一点不差,只是带着一些方言腔调。

努尔哈利以哈萨克语对老师前后讲述,他说得很快,语速如炮,老萨满只是听着,不时皱了下眉,最后沉默了一会儿,嘴唇抿成一条线。

“不落湖的恶鬼?”木沙萨满喃喃了一句,摇头说:“不像,不落湖的恶鬼一直在冰下面,出不来,外面传言的马和鸟被鬼咬,只是不落湖的冰虫被惊吓到了,不是恶鬼,它们在很深的地方,还在水底下面。”

冰虫是木沙萨满的一种称呼,老一辈萨满都知道,冰虫生活在冰水里,对人无害,只是很少从冰下面出来,它们有两个模样,水下像是鱼,水上可以变成飞虫。

陆阴阳微微蹙眉,最终还是没说话。

“冰虫很少,也不太被看到,是一种古老的中性妖虫。”木沙萨满慢吞吞站起来,走到旁边的一个老旧柜子前,从抽屉里翻出一根两指粗的白蜡烛,划了火柴点燃,放在旁边铜制鸟爪形烛台上。

努尔哈利小心问道:“老师,那陈扬手上的是?”

“恶鬼因。”

木沙萨满说了句我们听不懂的话,又走到角落另一个箱子里,推开盖子,慢吞吞从里头抱出一个东西。那是用一根整木雕刻出的奇特木琴,上面长条状,下部是被挖空的箱体,有三根丝弦,与此前努尔哈利使用的冬不拉差异很明显。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就是阔布孜琴,脑子里产生一个想法——或许萨满的法器都是这样,以乐器作为一种媒介物来沟通先祖之灵,越是强力的萨满使用的乐器越是古老。

此时见师傅拿起阔布孜琴,努尔哈利也脸色严肃起来,十分自觉地走到门口,关闭了这毡房内电灯。黑漆漆的室内只有电视荧幕上无声演绎的广告,旁边一根蜡烛燃起苍白火焰,不知哪儿飘来一股奇特辛香味,一切都透出几分难以言说的诡异。

老萨满枯干的手指在阔布孜琴上轻轻一弹,让我打了个激灵,差点没忍住打出喷嚏。

木沙萨满弹奏技巧比起努尔哈利要好太多,阔布孜琴音色有几分像是小提琴,听起来一点不难受,伴随着老人低声吟唱反而令人更加放松。

黑暗中,我突然觉得后脖颈汗毛竖起,皮肤发凉,这种生理警惕让我猛地惊醒,我身后的人是陈扬!

还未等我转头,只听到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

与此同时我脖子上传来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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