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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忽而陷入凝滞。
时间在四双意味复杂的眼神交流中悄悄溜走，大家互相看着彼此，对于游默所谓的“跟我走”深感忧虑。
机器人已经渗入到地球的方方面面，甚至连空气中漂浮着机器人的眼睛，他们还能往哪儿走？
游移直接回复他：走不了。
游默不能透露太多有关灵族的事情，只好转移话题，“这些年……你们呢，你们过得怎么样？”他假装喝水，快速敲出三个字：为什么？
“挺好的……离开无忧俱乐部，还是干回以前的工作……就设计智慧机器人什么的。”
游移手指飞快，敲出一行小字，动作自然地将水杯呈到桌前：我们走了，其他人怎么办？
其他人？
游默明白了，父亲之所以在God手下坚持，主要还是牵挂地球上的其他幸存者。谁都知道，机器人在主宰人类社会后，一旦面临生死选择，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人。地球上的动乱才结束不久，正值和平恢复时期，机器人的表现或许还能为人们接受，一旦局势发生重大变化，人命在机器人眼里恐怕连草芥都不如。
在父亲看来，人类的命运，始终得掌握在人类手里。
“这些年，地球上的事情少多了。God几乎把所有用不到的人都送进了无忧俱乐部，云岭大学现在基本也不招生了。大家都在无忧俱乐部，我们的生活就过得很单纯。”
听声音，这是高婉秋在说话，God坐在汽车后排，嘴角微微上扬一个弧度。
但他不知道的是，高婉秋还暗暗打出了这样一行小字：除非杀死God，否则没有人能离开这里。
“是啊，绝大部分人都在虚拟世界，这个世界会清净很多。没有冲突，没有犯罪，不担心温饱和安全，人们的生活很幸福。”
这是游艺在说话，游艺的客观评价让God很满意。如果游艺能够替他改善他在游默脑海中的印象，他一定会大大嘉奖游艺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游艺真正想表达的并不在此：可是God，根本杀不死。子弹和刀子，永远没有God的算法快。
静姝没有参与大家的“幸福讨论”，她想说的话其实早已打好：我不相信，God没有任何弱点。
机器人是人造物，人造物必然会有或大或小的弱点和不足。当年若不是利欲熏心的胡治同从中作梗，游移根本不可能交出God的“后门”钥匙。虽然God重新掌控了自己，给自己的“后门”上了锁，但这道“后门”始终是存在的，只是现在很难攻破而已。
God是蜂王——游移跟随静姝打出了这样一句。
这一提点，所有人就明白了。
为方便控制，让机器人的工作效率最大化，地球上绝大部分机器人都以God的晶体脑为平台创造。God能够轻松进入这些机器人的晶体脑，让他们每一个都能成为God，这就相当于是自我复制，能使他拥有千变万化的能力。
但同样的，自我升级到顶级的晶体脑，就God身上那一颗，只要杀死了承担复制核心的那一颗晶体脑，其他机器人自然会不攻自破。这是God的绝对优势，也是God唯一的弱点。
那么问题来了，God的原始晶体脑在哪儿？这么重要的东西God大概不会每天背着它到处游晃，肯定会藏在某个绝密点。就算找到晶体脑，又怎么杀死他？而且God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原始晶体脑的数据上传到随便一颗晶体脑上，相当于每一个复制品都有可能成为新的God，这一点比灵族的代际更迭要高级多了。
要冲入蜂巢斩掉蜂王，何其困难！
二十多年前的棋子战争时期，鲁大道曾经率领精英部队偷渡北美，意图斩掉“棋盘”结束动乱，最终“棋盘”通过附体其他晶体脑逃掉，暗杀小队也只有他一人生还。全面升级过的God定当对那场凶险经历记忆尤深，这也是他自我复制出千千万万个同类的最主要原因。
也就是说，杀死God只有一次机会，只能出一招。
“昨晚没睡好，有点累，我先去休息了。你们聊。”游默起身离开。
游默不得不缓一缓，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下去，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这次返回地球，他只是想带一家人离开，他的能力大概也仅限于此，说到干掉God，确实让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现在是灵族的继承人，对God下手意味着将整个灵族置于机器人的对立面，到时候一场全面战争在所难免。他当然知道灵族如果想继续在火星生活，势必会和机器人决出高下，他不希望决胜的办法是战争，他的内心其实对握手言和抱有希望。
他一个人上到天台，坐在围栏边沿，望着空寂无人的院子发呆。
从父亲问他是否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就已经猜到，父亲一直没有放弃从God手里夺回人类命运控制权。已经升任副秘书长的高婉秋，以及在山外被机器人压迫到无法度日的静姝，自然都会认同父亲的想法。父亲一句“走不了”，已经说明无论有没有他这个灵族儿子，父亲都会抵抗到底。他早就知道，父亲表面虽温文儒雅，内心却是个坚毅的斗士。
接下来，他的处境尴尬了。
是继续劝说家人跟他一起离开？还是留下来帮助父亲对抗God？
一边是灵族，一边是地球人，他能怎么选？
“火星上……有彩虹吗？”
静姝从后面跟了过来，靠到他身边坐下。
游默摇摇头，确实没见过。天灵城内的气候是封闭的，每一个月会下一次雨，但那主要是为了清洗街区和建筑，顺便浇浇花草等绿植。
“这么说，彩虹只有在地球上能看到咯。”静姝双手撑着围栏，双脚小幅摆动，扬起头，畅想着雨后彩虹的模样，“好想看看彩虹啊……你想不想看？”
“当然想啊……”游默一边设想一边遗憾，“应该会很漂亮吧。”
“你说，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到彩虹么？”静姝漫不经心地问。
“应该……”
突然。游默止住了。
他回答不了。他发现静姝并不是随口一问那么简单。
如果机器人继续主宰地球，人们还有机会再见真正的彩虹吗？
机器人能体会彩虹的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