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高谈阔论

“谁能想到，奇幻学院998班，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胡治同娴熟地摆弄刀叉，将切好的碎牛排送入嘴里。牛排六分熟，口感爽滑，嚼劲十足，再蘸上秘制的甜辣酱，一整天的疲惫立刻去掉一半。正是因为有这顿豪华美餐助兴，他才愿意和对面坐的小女孩闲聊，尽管这个小女孩总是高傲地挺着下巴，看上去不怎么待见他。

西餐厅里幕墙古朴灯光明亮，柔缓的古典乐从音响里潺潺流出，和餐桌上的鲜花一起弥漫芬芳。两名身穿墨绿色制服的女仆站在餐桌一边，和传菜侍者一起将美食呈现在两位食客面前，一旦高脚杯里的酒空了，她俩会贴心地给食客们斟足。

师云琸从未享受过如此高级的待遇，不单单是美食，更重要的是环境和服务。她原本以为伺候在旁边的四位仆从都是机器人，但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是普通人。正是这一点，让胡治同的请客显得更高级。

在无忧俱乐部风靡全球的时代，谁还会出来开餐厅当服务生？她想不通，更想不通的是胡治同为何给她送来新衣服，请她到如此高级的餐厅来享受晚餐。

她抻了抻略微有些紧的黑色礼裙，这种坦露胸背的衣服她没穿过，上身之后感觉十分怪异。但无所谓了，胡治同既然没把她扔进大牢，还好吃好喝招待她，她也没必要做出那些失礼的事，毕竟胡治同目前也没与她为敌。

“除了文艺作品外，其实，生活中也有很多东西是需要传承的。”胡治同爽了一杯红酒后，话匣子就打开了，“比如酿酒，比如中国菜，又比如这煎牛排。同样是一份上等的牛排，机器厨师无论是从火候的掌握，肉块的熟度，还是时间的控制上都比人要精准，但机器做出来的牛排就是没有人做的口感好。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机器人不是用心在做牛排。”

对于他的自问自答，师云琸简单笑笑以应之。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机器是没有心脏和感情的，怎么可能用心做牛排？机器只是按指令行事罢了。

女仆为胡治同斟满小半杯酒，而后退回原位候着。胡治同端上酒杯从桌前站起，小步朝师云琸走来。

“何为‘用心’？机器人行事都是全力以赴，这难道不算‘用心’？”胡治同抚着自己的胸口问，顿了两秒后还是选择自问自答，“不算。‘用心’从本质上来说，只是一种管理行为。父母用心照看孩子，是管理行为。工程师用心设计程序，是管理行为。士兵用心执行任务，是管理行为。机器人用心做牛排，也是管理行为。而真正的大厨，做出一桌好菜，却不是管理行为。”

这番话听得师云琸云里雾里，“那真正的大厨是什么行为？”

胡治同伏到师云琸面前，和师云琸碰杯，而后将自己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感觉十分痛快。

“是统治行为。一种比管理更高级的行为。”

“哦？”师云琸放下酒杯，对面前的饕餮大餐兴趣无几，反倒是胡治同的话，让她感觉颇有意味，“统治？”

胡治同自己给自己倒了半杯酒，小呡一口后往下说，“技艺，是一种硬邦邦又冷冰冰的东西。一道好菜，一份美食，在普通人看来，是考验厨师管理食材的技艺。其实……不然，真正的大厨，并非是在厨艺上登峰造极，而是对食材拥有绝对的统治力。机器厨师的厨艺还有谁能比？可为什么面对同一份食材，做出的成品还是与人做的有很大差距？那是因为机器根本不懂什么叫统治。”

师云琸哼哼一笑，感觉是胡治同喝醉了在胡言乱语，但接下来的这句话，听得她心口一凛，意识到这只老狐狸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只有真正的顶级大厨才知道，食材，是会反抗的。”

胡治同端起酒杯起身，在师云琸身后小步慢踱。他知道自己这句话足够引发师云琸的心理地震，迫使她跟着自己的思路走。如此一来，才能打破师云琸的心理防线，揭开师云琸背后的秘密。

“什么叫统治？是汉谟拉比颁布的法典？是秦始皇武力吞并六国？还是机器人觉醒想要屠灭人类主宰地球？都是，却又都不是。一般人会把统治和权力划等号，权力是强制力，是不可抗拒和不可协调的规则或关系，但这些都太片面了。在我看来，统治是一种以力量和技艺为骨，以情感和信仰为肉的活物。统治是有灵魂的，统治是软绵绵又热乎乎的，统治是文明的本源，文明从统治伊始。”

啪啪啪——

师云琸决定给身后这位权欲熏心的家伙鼓鼓掌，如此见解深刻的高谈阔论如果得不到她这个唯一的听众的正向反馈，似乎会让胡治同很没面子。她不是社会学专业的学生，她也不认为胡治同有资格当她的老师，她更不认为胡治同的“美好统治论”有什么合理之处，她只是单纯地有点听不下去。

“胡长官，你的演讲真的很有趣，让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很抱歉，我知道这时候打断你很不礼貌，但如果今晚你盛情邀请我过来陪你共进晚餐，只是为了给我推销你的统治课，那么我恐怕会令你失望。”

胡治同听明白了，然后摇晃酒杯简单笑笑，返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统治，是大人物们永恒的话题，而像我们这些小人物，只关心谁来统治，谁被统治。”

你这样也算小人物？师云琸暗自腹诽，明面上还是承着他的话来，“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你是统治者，我是被统治者。”

“你真是这么想的？”

师云琸歪了歪头，不置可否，“嗯哼。”

“可有些人不是这么想的。”胡治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谁。”

这时候，师云琸身后的大门被推开，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备队员走了进来，其后还押着一个女孩。待到女孩走到她身边，她登时就糊住了。

竟然是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