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生殖隔离

“以前，他是你儿子。但现在，他是灵族的儿子。”

游移书房内，鲁大道靠在玻璃窗边，目光久久停留在天台边缘安静坐着的金发少年。少年抬头望着几年前自己亲手搭建的星空幕布，此刻，满面绵绵柔柔的星光懒懒地撒着，像草原上牧羊人的眼。

游移长长舒了一口气，疲惫的身体缓缓后倾，一点点贴合上沙发椅背。和其他人分享游默的秘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这个秘密关乎游默的生死。如果游默的真实身世被联合政府发现，可以预见的是，游默的下半辈子将会在解剖台上度过。

“我也是有私心的，”游移用手抻了抻脸，神情落寞又无奈，“我也是有私心的……”

谁又没有私心？

作为父亲，面对无辜夭折的孩子，谁又不会倾尽所有去挽回？别说伦理纲常公序良俗，即便丢掉身家性命，相信每一位父亲都会义无反顾。

因为，是父亲。

利用生物技术将意外死亡的人复活明显有违人伦，但游移当时的处境，鲁大道能够理解。不仅能理解，甚至还感到庆幸。如果当年游移没有私心，如意当年游移遵循了生老病死的人伦法则，灵族最后的一点火苗，只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千疮百孔的星球上。

“后来呢？系灵人……还在吗？”

游移摇摇头，“不知道。游默醒来之后，系灵人就趁乱离开了。”

听到这话，鲁大道猛地一回头，眼睛也比往常睁大了一圈，“这么说，系灵人没有死？！”

“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联军当年炸毁了火星灵族基地，灵族繁衍的根基被完全破坏，即便系灵人活了下来，灵族也无法再传承延续。所以，他是生是死，已经没有区别了。而游默，将会是灵族的最后一代人。”

“不可能，我不相信。既然系灵人能够再造游默，游默就绝不会是灵族的最后一代人。”鲁大道连连摆头，没有游移那么悲观。

但游移的不乐观，是有理由的，“灵族人用的是代际更迭来长久繁衍，跟我们的两性繁殖不一样，这你是知道的。火星基地被毁后，灵族失去了代际更迭的核心媒介，绝无可能再继续下去。”

“可游默不一样！他不是原生灵族人！他是由普通人的脑细胞培育成长起来的！他的基因里带有人的深刻印记！”提到灵族会永久消亡，鲁大道的情绪就变得莫名激动。

“不错，游默确实和原生灵族人不一样。原生灵族人没有生育能力，在性成熟后也不会产生精卵细胞，这对他们的繁衍毫无意义。然而，游默有。”

这一说，惊得鲁大道瞬间将眼睛睁大了两圈，“你是说，游默有生育能力？！”

游移微微低头，缓缓叹出一口气，“游默十三岁那年首次遗精，我检测过了他的精细胞，并且和普通人的卵细胞做了基因配型实验，实验没有成功。”

“什么意思？游默的精细胞没有活性？”

“有活性，但是无法和普通人的卵细胞结合。”

“为什么？”鲁大道不能理解。既然游默的身体能够生产精细胞，说明本质上，游默和普通人更为接近。

“生殖隔离。”

游移顿了好几秒，这才缓缓道出实情，“游默的基因构成里，有99.9%的部分与普通人相同，可是，就是那0.1%，让他没有办法和普通人结合。这辈子，游默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话到这里，鲁大道的心早已凉了一大截，希望的火苗还没开始燃烧，就被现实的一瓢冷水灭得死死的。他早就知道灵族人没有生育能力，也没指望游默能和普通人结合生出带有灵族血统的孩子，只是可怜了他游家，到了游默这里要断香火。

鲁大道转过身，继续看着独自在天台静坐的游默，内心涟漪不止。“游默……知道自己的特殊情况么？”

游移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血液是白色的，说明你对他的保护真的很严密。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坦白？”

“等一段时间再看吧……”

“恐怕等不了多久了。从他走出家门的那一刻起，他的秘密，就很难再掩藏下去。无忧俱乐部虽然生活单调，但毕竟是一个人口密集的小社会。人和人之间只要有交集，就会产生矛盾。上次的打架，就是一次严重的警告。”

“他毕竟是人，是个男人，而男人，不可能永远守在家里。人心险恶也好，危机四伏也罢，逃避终究不是解决办法。”

鲁大道转过头，冲游移简单一笑，“说真的，我挺佩服你的。换做是我，就算打断他的双腿，都不会允许他出门。”

游移跟着苦笑，不说话。

“所以，这就是当年你离开无忧俱乐部的原因么？”

“其中一部分吧……”

“呵，你有没有预想过，无忧俱乐部会发展到这么庞大的地步？它让全世界百分之八十的人口都活在人工智能编造的梦里，连游默都逃不过它的诱惑。啊……如果当年女王不那么仁慈，如果当年最后一战灵族没有被灭族，如今的地球，肯定会比现在要好多了。如果地球最后由灵族来统治，人，肯定也会比现在要干净多了。至少，游默不会像现在这样躲躲藏藏小心翼翼地过日子。”

“没有如果，只有即将。”

事实已成，再怎么懊悔都没有任何意义。游移只想着眼于现实，针对游默即将面临的各种问题，提前做好预防。

“终归倒退回了封建社会。卑鄙者，得天下。”

“他们，只是更想活而已。”

鲁大道斜下头，听懂了游移话中的深意，“确实，我们，只是更想活而已。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游移站起身，准备送送他，“游默能够平安回来，多亏了你的帮忙。大恩不言谢。”

鲁大道朝游移伸出了右手，“不必。我只希望，我能有幸再帮他一次。”

“什么？”鲁大道的暗示，游移心里其实有底，但该装的糊涂，他还是要装。

“游默的体内没有灵神，这才让他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差别。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愿意为他去找系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