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我心死绝

“我曾深深爱过一个人。”

夜晚，毛人族禁地，鲛鳝潭，小蝶跟在白衣少年身后，语气轻轻的，脚步也轻轻的。

鲛鳝潭位于禁地中央，背靠百丈岩山，由难以计数的潭洞组成，平摊在一起，像是蜂窝煤。大部分潭洞里，都有少年培养的鲛鳝，清冷的潭水上偶有冒出白气，那便是鲛鳝的呼吸。

月朗星稀，林寂山幽。夜比心透明。

白衣少年脚步放慢，那个十年前吞掉他树心的最大潭洞，到了。

小蝶不明白这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为何会拥有与其面貌年龄极不相称的忧伤，她假装无意地触了触少年的手，但被少年甩开了。

机器人的人格代入和普通人的真实情感是有区别的。除非重新编程，代入的人格几乎不会因为外界环境的变化而变化。而普通人不一样。普通人的情感会因为无数客观因素或增或减，或浓或淡，甚至面目全非，推到重来。

这其中，最明显的体现是：

当机器人判断他爱上一个人时，即便他不懂什么是爱，他也会长长久久的爱下去。无论对方是否爱他，或者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脱逃。程序指令的期限是天荒地老，那就一秒都不会少。

当普通人判断他爱上一个人时，即便他不懂什么是爱，他会尽最大可能爱下去。如果对方不爱他，或者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他极有可能会脱逃。他曾承诺过的天荒地老，一觉醒来，能够轻巧地变成了“说说而已”。

这种耿直设定，给小蝶带来了很大的困扰。既有姿色又有手段的她，拿下一般的单身汉，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但在树鬼这里，她已经干耗了近两周。

她终于体会到了机器人的强大：一个没有心的树妖，也是能用皮肉、血液和骨头来装一个人的。

那个女孩很幸运，尽管少年从来不曾提起过。

她很感动，非常非常感动，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

再拿不到鲛鳝肉，再得不到少年的保护，为了赏金的猎手们很有可能会突进来，用各种利刃刺穿她的心脏。

所幸，少年总算在她有意无意的言语诱导下，带她来了鲛鳝潭。

这是积极的信号。

“他知道你是妖么？”白衣少年问。这也是积极的信号。

“知道。我们互相坦诚，相亲相爱，他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他不介意我是妖。因为城门口的八卦镜，我进不了城，只能住在郊外。每天，他都会出城看我，陪我，给我带上好的姻脂水粉，给我拿最新的绫罗绸缎。我其实用不着，他喜欢我什么模样，我就能变成什么模样。他说我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他是全天下最幸运的男人，他要娶我，我也答应了。”

“我没有理由不答应，因为，他驯服了我。那天，我穿好嫁衣，等着他来娶，但直到入夜，他都没有现身。我担心他，以为他出了意外，遂到城门口等他，一直等，一直等，直到天亮。第二天一早，我向出城的人打听他的消息，其中一个认识他的人告诉我，他昨天成亲了，新娘是个富商家的女儿。”

“仿佛一场梦，总会有醒的那一刻。后来我才知道，我从一开始，就只是他刻意玩弄的对象。他接近我，爱我，俘获我，完全是因为一次酒后，跟友人的一次对赌。能征服一只狐妖，让他很有面子，也赢得了许多友人的艳羡，从始至终，我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一件玩物。”

“这种男人，该杀！”白衣少年气愤。

他眼中有火，正猛烈烤烤着那个欺骗花妖感情的男人。

小蝶靠到他身边，娓娓补充，“确实，该杀。得知此事后，我冒着被八卦镜射杀的危险，强行闯入县城。县城的先天正气，让我迅速进入虚脱状态。我在彻底虚脱之前找到了他，我想要一个说法，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对我……”

情到深处，她还忍不住小声啜泣。努力眨眼忍了忍，眼泪才没流下来。

“还没得答案，我便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我被关在一间火把很亮的地牢里。我的手和脚被铁链锁着，我的面前，站着七八个眼冒金光的男人，其中一个，就是他。”

“先天正气，让我浑身无力，也用不上任何法力。我惊恐，我害怕，我不知所措，我求他们放过我。但他，根本不为所动。他拿出了刀子，用刀尖割破了我的衣服，每下一刀，都能引来他们兴奋大笑。他割完之后，换另一个男人。另一个男人一边割，一边摸我，还没弄完，就别另一个夺去了刀子。他们的动作很慢，他们的笑声很大，我在这种刺耳的笑声中，被剥光了。”

无论吴疆如何压制，小蝶的眼泪流了下来。

嗯？怎么回事儿？

浑身一凛，感觉出现了BUG。

他明明用自己的意识替换掉了小蝶的人格，小蝶也完全由自己掌控，怎么突然不对了？

不行，得赶紧结束这一段。

“那一晚，我遭受的羞辱，这辈子都不会忘。他们使用了一种药，让我没法变回原形，直到我被折磨至死，他们才满意离去。他们以为我真的死了，把我胡乱扔入废弃的水井。谁都想不到，那口水井，竟能通往城外。老天爷眷顾，我不仅没死，还从水井里逃了出来。法力恢复后，我重新潜入城内，杀了那群混蛋。但，万万没想到，他们是不死人。即使杀了，也能复活。”

“我心死绝。”

“所以，你带领部众屠城，以作报复。”白衣少年盯着寒潭，脸上毫无表情。

“是。”

白衣少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终于谈到重点，小蝶轻轻抚胸，眉眼苦涩，“短时间内，恐怕……”

“同是天涯沦落人。放心，这两天，你就能痊愈。”

少年话完，转身离开。

小蝶嘴角微弯，笑了。

……

石龙谷，流浪者石堡，网络信息中心。

一号门打开，多日没合眼的吴疆，颤颤悠悠地走了出来。

立在操作台前的静姝，旋即跑过去将他扶到凳子上坐下。

“三哥，你还好吧？”

吴疆摆摆手，表示自己无碍。

“刚才的故事，编得真好，树鬼现在是完全相信你了。”

“你偷听我们说话？”

“呃……”静姝转身给他倒水，缓解尴尬。

吴疆接过她递来的水杯，双手捧起，轻呡一口，没有责怪，“那不是编的。那是小蝶真实的经历。”

“啊？”静姝愕然。大脑突然断片，像被板擦擦过的黑板。“那是……真实的经历？”

“对于城里人来说，这些NPC，本来就是玩具。不说这个了，搜索队是怎么回事儿？带回了什么消息？”

“哦，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儿。我们的营地被毁后，搜索队就去了南方，与那边的流浪者重新建立了联系。那边的人说……流浪者联盟美洲分部，已经……与联合政府达成了和解。我们，妥协了。”

PS：

月朗星稀，林寂山幽。夜比心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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