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万物有灵

正在倾泻的云海从中破开，庞大的身影在云海那乌黑的裂隙中游动，一只巨大而覆满鳞片的爪子无声无息地破空向下探来。

那巨大而恍若神灵的兽从天空垂下头颅来，硕大的瞳孔在显露是，村庄上方像是出现了两轮灿烂的明月。

长长的须发在巨兽垂首时顺着一起轻轻飘落下来，在村中一众身旁抚而不触，但全都一动不动。

在那乌黑顺滑的一缕鬃发从苏小身旁掠过时，她忍不住伸出小手企图捏住一撮，那目标却游鱼一般从她手里划过去了。

耳畔有细碎绵长的声音，初听像是冬季时朔风呼啸，仔细听又像某种巨兽的呼吸声。

正是王邙。

他收回爪子，将自己捕捉到的猎物，那只银发狼王放到眼前观察。

狼王被捉到半空中后第一反应不是惊慌失措或者像其他生物见到王邙一样瑟瑟发抖，他还企图做困兽之斗，身子一扭上半身划出个诡异的弧度一口咬在王邙的爪上。

可惜它连王邙的皮都没啃破。

“有点意思。”

王邙从昆仑往回游的一路上也陆陆续续发现不少奇怪的生物，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根本不怕自己甚至企图对自己动手的，神力透出就要侵入狼王的体内。

果不其然，神力刚刚侵入的时候就触发了狼王体内一股力量的自发抵抗，这抵抗就像一个泡沫一般只有薄薄的一层膜，根本不堪一击，但这正是让王邙奇怪的，这股力量虽然很浅淡，却与神力是同源的。

若要打个比方，就像是细胞间期时的染色质丝与DNA之间的关系，这种力量就像神力的不完全体。

一路上王邙感应到不少这样的生物，无一例外都被王邙抓到研究了，可惜当王邙细致深入地剖析一番之后，全都一无所得。

“这狼体内的力量比其他家伙都要强烈，说不定可以找到原因。”

王邙操控着神力，轻而易举地击溃狼王体内的抵抗，随着这一过程的进行狼王的凶性越来越弱，在王邙里里外外将其骨髓都彻底扫描一遍之后，狼王更是乖巧得如同一只金毛一样。

“又失败了。”

王邙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就要收了神通像渣男提起裤子一般潇洒离去，这时他望着一地的尸首，又望着一袭麻衣的苏小，这姑娘正好奇地盯着自己，他陷入了沉思。

如果没有感应错的话，这里前前后后有不少怨魂诞生，而来到这里，自己似乎也有种更有活力的感觉，只是过于轻微让他怀疑这是错觉。

“莫非这就是……变量？”

王邙眼神变得幽深起来，摇了摇龙首，甩开澎湃的云海，龙躯完全显露出来，四爪一扬凭空借力，开始往下降。

……

“这是……龙！”

“白龙！”

即使本来就半死不活了，孙温仍然玩命地拽着首领往后退了几步，深怕直接被这白龙给踩死了。

他俩口干舌燥，望着天空中的那庞然大物，只觉得发自内心的颤栗。

世之龙形，流转变幻，较真些的话，龙在上古时期大多数都可以用浑圆憨粗来形容，但在秦汉之际，龙开始变得凌厉矫健起来，然而世上熟人得见真龙？又有几人叶公好龙？

孙温痴痴地望着那巨兽，喃喃自语：“高皇帝斩白蛇而起义，原来并非附会……”

首领没有心思去多想，仔细确认不会处在白龙的落处之后，终于安了心。

“等等，那女娃……”

……

苏小发现，这白龙在地上时居然比在半空中要小几分，其实她并不明白，王邙在半空中时总有许多云气自动依附上来，昏暗天色下所见者难免将其一并算入王邙的体积，等他降下来，那些水分也就自动消除了，这就显露出来他真正的身量。

她下意识地挪动了几步去避王邙降落时所激起的流埃，但等到王邙真正落下时，才发现王邙并没有真切地踩到地面。

那长长的鬃发再次流过自己身边，让苏小泛其一种痒痒的感觉，她有些想笑，最后终于忍不住又伸出手去抓，这次她成功了。

还没等她高兴，一双足足有两个她大的竖瞳出现在她面前，严肃地瞪着她。

苏小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久才缓过来，这时手里的鬃发早已悄然挣脱了。

“你是……来救我们的神龙吗？”

她轻轻开口问道，声音里饱含期待。

王邙听听她稚嫩的声音，绕着她转了一圈，默然不语。

爪里的狼王在他转圈时老老实实地贴着地面摩擦，停下来后突然有了几分凶性，挣扎着想要向苏小冲去。

王邙放开塔，在它获得自由刚一跃出的那一刻就伸出一趾将其摁住，狼首深陷地面。

“老实点！”

处理完后，王邙望了望苏小，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小姑娘，但思来想去还是直接一些好。

“是的，”他如此说道，“不过，我来晚了。”

“晚了……”苏小眼眶发红，“阿娘阿耶都死了。”

她低下头，薄薄的麻衣在这夜色里随着小小的身体颤抖，悲恸。

“是的。”王邙的声音如此冷酷，“你也已经死了。”

苏小缓缓抬起头，红红的眼圈遮不住里不断有几滴晶莹的液体落下，她就这么昂首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茫然而不解：“不……”

“阿娘还叫我跑快些，别出声……她说等着会有人来救我的……”

“井很凉，可我等了好久……”

“我没有……”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沉，直至消失，这时她有所醒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细长灵巧的手指瞬息间化为浮肿，而本就粗浅的麻衣更是变得泛白松垮，是那种水泡了很久的颜色。

“呃……”她露出茫然而无所适从的神色，最终才解脱地问道：“原来……我早就死了吗？”

王邙只好默默点头。

这个女孩对王邙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然后她就渐渐透明浅皙，最终如梦幻泡影消失在原地。

王邙捏起了原地落下的一朵白色素净的小花，似乎是一朵野雏菊，默默将其埋在了土里，他不知道野雏菊无根是否也能繁衍，但应该是会的。

随着苏小的消逝，这个原本就破旧凋零的村庄也倾塌湮灭，房梁落下墙壁倾塌，家具如时光加速一般枯败，所有人为的痕迹都被抹去了，整个村庄只留下一地灰烟。

“万物有灵……”王邙自顾自地品味着这个词，“那个女孩是这个村庄最后的灵吗？”

自始至终，他连这个女孩的名字也不知道，苏小就如自古至今数以百亿记的那些名字一样不为人知。

“那么，这些消逝的灵，是去了哪里呢？”

王邙看向还在拼命扒拉企图将头拔出来的的狼王，难得冷笑一声。